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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压蛤蟆死蛇挂树说开来

发布时间:2023/12/31 14:09:59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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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压蛤蟆”、“死蛇挂树”这两个词,源自一个典故,故事的主人公是大名鼎鼎的苏轼和黄庭坚。

苏、黄二人都是北宋时期的大文豪、大诗人、大书法家。论辈分,苏轼是黄庭坚的老师,黄庭坚是“苏门四学士”之一,深得苏轼赏识。黄庭坚的诗成就甚高,开创了著名的“江西诗派”,与苏轼并称“苏黄”。两人年龄只相差八岁,与其说是师生,不如说是知己。

苏轼画像

在民间故事中,经常会有生性诙谐豁达的苏轼与人玩笑的典故流传,其中就有很多是有关黄庭坚的。给人留下较深印象的,是宋代曾敏行《独醒杂志》记载的关于二人的一则玩笑。

我们知道,除了诗歌文学,苏轼和黄庭坚还是宋代书坛上的两位艺术巨匠,也是宋代尚意书风的倡导者和开拓者。有一次,他们互相品评对方的书法。苏轼曰:“鲁直(黄庭坚字)近字虽清劲,而笔势有时太瘦,几如树梢挂蛇。”山谷曰:“公之字固不敢轻论,然间觉褊浅,亦甚似石压蛤蟆。”二公大笑,以为深中其病。

这段话大意为,苏轼对黄庭坚说:“庭坚啊,你近来写的字虽然清劲,但有时写得太瘦,简直就像挂在树梢上的蛇。”黄庭坚说:“老师的字我当然不敢妄加评说,但有时也觉得肥扁,很像是被压在石头底下的蛤蟆。”二人相对大笑,认为对方说中了自己的缺点。

苏轼《人来得书帖》

其实,“死蛇挂树”与“石压蛤蟆”的说法,并非二人的始创,最早出自王羲之所作的《笔势论十二章》:“字之形势……不宜伤长,长则似死蛇挂树;不宜伤短,短则似踏死蛤蟆。”

书圣的这段话正好反映了字形的两个极端:“死蛇挂树”,说明了其字长,笔画细软而无力,似病;“石压蛤蟆”,说明了其字短而扁,似喘不过气来。

“石压蛤蟆”的比喻固然是对苏字的一种打趣,但的确形象地刻画出了苏字的风格特点,扁平的字形与肥腴的态势是连在一起的,二者都使字的气力更加内敛紧凑。而黄庭坚的一些字,率意浮躁,鼠尾硅角多,结字用笔乱,确有如“死蛇挂树”般无神。

黄庭坚画像

那为什么两个名气这么大的书法家,会有如此明显的破绽呢?斋主给您分析分析。

苏轼的问题主要在于执笔。学书人都知道,苏轼握笔是单钩,右偃,故字扁。这种执笔法,类似于我们今天拿钢笔的姿势。它要求拇、食、中三指执管,食指从管外钩向内,中指用甲肉之际外抵,其余二指衬贴在中指下。由于只用一个手指钩笔,故名“单钩”或“单苞”(单指包管);由于中指从笔管的内侧外顶笔杆会向外倾斜,故名“斜势”执笔。

三指执笔法(单钩)

黄庭坚说:“或云东坡作戈多成病笔,又腕着而笔卧。”其中,“笔卧”一词,点明了苏东坡“斜势”执笔,笔杆倾斜于纸面的特点。

摘自苏轼《黄州寒食帖》摘自苏轼《黄州寒食帖》

苏轼的另一个问题是枕腕。“苏门六君子”之一的陈师道说:“东坡作书,以手抵案,使腕不动为法。”由于苏轼枕腕书写,以“腕不动为法”,所以他行笔时主要依靠“运指”来进行书写。宋人姜夔说:“不可以指运笔,当以腕运笔。执之在手,手不主运;运之在腕,腕不主执。”苏东坡的单苞枕腕的执笔方式,确实会造成“病笔”。即使热爱苏东坡,坚持为他辩解的弟子黄庭坚也不得不承认苏字有“左秀而右枯”之病。

摘自苏轼《归安丘田园帖》

黄庭坚“死蛇挂树”的原因则在于他的手有风湿,写字时手抖动,导致行笔不稳。黄庭坚在《安乐泉颂》中写道:“老夫手风,需此晨药。”手风,就是手有风湿。有人刻意美化黄庭坚,说黄庭坚的笔画一波三折是他的颤笔运用得好,这就有些牵强附会了。书写中适当的运用“颤笔”,可以为作品增色,但绝不能多用。书法历来讲究“沉著痛快”,但凡能够稳健爽利地书写,是绝不会故意颤颤巍巍地写的。

黄庭坚《松风阁帖》

这个典故实际上就是,两位大才子在日常书法交流中,开展的一次互相批评。从中还可以得出以下三点结论:首先,二人均具有高超的艺术鉴赏水平,故而看问题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其次,二人关系非常融洽,是难得的诤友,方可在点评时开门见山,坦诚相待,知无不言,直言不讳。第三,二人都是虚怀若谷、豁然开朗之人,才能做到闻过则喜,坦然面对自身存在的问题。正因为如此,才为后人留下了这段千古流传的书坛佳话。

(以上五字:安、看、三、老、筑,均摘自黄庭坚《松风阁帖》)

虽然苏轼和黄庭坚的书法都存在某些不足,但并不妨碍他们在书法上别开生面,卓然成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自身深厚的功力和过人的才学所致,“虽其病处,乃自成妍”。这需要极高的天分,绝不是常人所能驾驭的。这就好比,西施有心脏病,她走路时常常低头捧心,反而增添了有一种楚楚可怜之美。倘若我们不去揣摩学习苏、黄二人的笔法,只是一昧模仿其字的外形,那就无异于“东施效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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