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
辽宁师范大学崔思晨
王小帅在家宅了好几天了，想赶着在过节前给自己置办一身新衣服烘托一下气氛。但他迟迟没有迈出脚步，整天在卧室、客厅、厨房徘徊，虽然没出门，但每天也挺忙的。前几天上网的时候他偶然间看中了一件外套，葱绿色的羊绒大衣，而且正赶上打折了。可是那价格仍然让他难以消受，他开始划拉手机，另一边在脑子里琢磨办法。
过一会儿，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帅爸收到了一条信息，得知王小帅要搞一个集资，老子拿七百，儿子拿九十九。小帅爸还未退休，每个月的工资有些余份基本上都贴补给这个刚刚工作的儿子了。他看着手机一笑，心想这小子的套路是越来越花哨了，有点意思，刷刷一划就把钱转了过去。
镜子里的王小帅看起来并没有更帅，甚至显得些许臃肿，连续熬夜的脸上已经有了难以褪去的黑眼圈，刚刚起床的他同时还注意到了上眼皮的浮肿。头发蓬乱，但仍然难掩裸露的头皮，从前还在担心地中海或M额脱发的，现在的头发是整个头皮的范围内都还毫不客气地撤退，他叹了口气，自己才二十五岁，再这么下去可能就要秃了。他扣上顶帽子搭配着今天刚到的外套。怎么说呢，颜色还是那个颜色，但是那外套的形状在他身上就像个面袋子，有点褶，位置却很不恰当。他推推上臂处两边的突起，原本是肩膀部位的布料却溜到了胳膊上，不合适不合适。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松散，衣服脱下来直接打包封盒，联系客服，退货。
那么好了，折腾了一圈后王小帅又没有新衣服了。天还冷，他穿了个大厚毛衣、披上件羽绒服就出门了，脚上踏着单鞋——他一直都没来得及找棉鞋，也许是在家里，也许是在租的房子里，谁知道呢，反正没穿棉鞋这么一个冬天也快过完了。
商场里人挤人，王小帅看着价签，每样东西分明还是要花钱买的，可人们却还是像不要钱一样的往上冲，似乎是不让他们花出去钱，心中的那股子气就撒不出去一样。什么气呢？欢喜气？热闹气？攀比气？舒服气？王小帅可不敢跟人家斗这样的气，刚开始工作的他还没法完全独立，也没能力放任自己的气。现在是该动脑子的时刻了，要想选一件既合适他又不那么贵并且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衣服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过节了嘛，毕竟还是有那么几次亮相的机会的，所以这门面还得撑起来。男装区顾客显然比女装区少了许多，导购也有更多的精力跟顾客周旋。王小帅一边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一边还要对付着劝购的导购们。拒绝的理由要高级且委婉，不伤人家的面子，也不降自己的身份，衣服足够好，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
衣服得试，看颜色适合不适合面色，再看款式适合不适合身形。两个都适合了，价格又不适合了。可这家店也转了一圈了，衣服试了好几件，茶水也喝过了，就这么匆匆离去显得不那么给面子。导购在那边夸赞着这衣服有多适合他，仿佛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模特了，这件大衣若不是遇上了他，怕是就在这商场里耽误下去了。那怎么能行，王小帅别的本事没有，但从不辜负人，力所能及的事一定会办。可这价钱，尽管已经有折扣了，还是超出了他的预算，至少未来一个月的烟酒钱是别想了，还得祈祷大过节的亲戚朋友都健健康康的，别有丧事也别有喜事，但凡接一两个请柬，他都得再给他老子播一通电话。开头关心，过程赞扬，结尾征询意见，最后收款道谢。王小帅自知年龄越来越大，这样的流程是越来越难以进行下去了。
但他实在没法拒绝镜子前这个稍显帅气的自己，商场里的大灯让他更增加了一圈晕影，形象有点高大，外套的厚度刚好能遮挡住内里的为生活奔波之不易以及对外之强撑。寻思着犹豫太久也不好，一个转身、微笑，导购就欢快地去开票了。外边还有些冷，这外套还不能穿，王小帅提在手里，沉甸甸的，细细的绳子在手掌上寻找凹槽，有点勒手。
钱是花出去了，一桩心愿已了，可毕竟超出了预算。过节期间走亲访友的标配还得置办，这商场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出去。但王小帅左看看右看看，还是那么多的人，还是和平时一样的货物，吸引力仍然有，但他得掂量掂量了。可此时的他就像被人捅了一刀，捅在腋下的一刀，伤口哗哗渗血不说，每抬一次手去拿新的东西，那伤处就有又一次被撕扯着。外人看不见，只觉得这个人龇牙咧嘴，估摸着有点内伤。这受伤的小兽在丛林里乱转，像是在找食物，也像是在找庇护，找什么呢？王小帅一抬头，这不就在眼前么，明晃晃的，冒着冷气，还有嘈杂的声音。他嚯的一下闯了过去，呵，可算找到出口了，一摸伤口，没那么疼了。
崔思晨辽宁师范大学硕士在读。
《当代校园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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